泊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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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期】来日颂

1.


这天天气不算好,先生和我说,往后不种花了。


我跟了先生十年,十年弹指一瞬。十年前我家揭不开锅,我娘为了活命摔在门口,先生看到我,就把我接进来;没多久我娘病死,先生帮我安顿好后事,我给先生磕三个头,算是正式卖身给他。


先生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养花。他养花很厉害,大概是天赋异禀,死花经手也能变活。他原是富家少爷,成年后从家里分出来,左右没事做,开个花店当老板,他负责进货,剩下的事全交给我。先生以前有很多下人,分家后只带走两个,一个是养大他的管家,另一个就是我。大家都说来福果然有福,这话我不爱听,因为我不叫来福,我叫来富。


但我确实有福,我虽然是下人,先生却从不和我以主仆相称。许多主子不爱说话,让下人猜,猜对了得打,猜不对也得打,左右就是要出上一口气;少爷也不爱说话,但他不打,也不让人猜,凡事亲力而为、说一不二。他上午讲不种花,下午店里就清空了。


我跟先生这些年,养花的手艺其实没学多少,我的活大多都落在帮他传话上了。先生不擅长讲话,开口前要思考很久,一般人没那个耐性等着听;但我不一样,我最擅长说话了,我记性也好,多久的事我都不会忘。我还记得小时候先生老挨骂,老爷说他不学好,净交那不三不四的朋友。


我见过那些朋友,领头的梳着中分,戴个圆框眼镜,看着文质彬彬,谁能想到是个混混。他仗着和先生同姓,总来问先生要钱。那时先生还没分家,和老爷住一起,混混大张旗鼓地来,看到老爷还给他鞠躬,颇为礼貌地问一声:“您好吗?”


老爷气不行,先生就在这时出来,给他几个钱,打发他走了。有时混混也会邀请先生去玩,先生都拒绝了,但如果是听戏,先生说不定会同意。


听戏算是先生第二个爱好,但远不如养花。他听戏是有就听听,没有就算了,不过他蛮喜欢一个角儿,一般有这个角儿出场的戏他都会去听。以前先生还请这个角儿来家里唱过几次,后面分家了就不请了,不过有戏还是会去听的。


我不懂戏,不过这角儿唱得是好,我听不懂都觉得好。我也想看戏,但店里不能没人,先生去了,我就得留下。夜里先生回来,见我眼巴巴望着,知道我馋,就说:“下次你去。”


我心里高兴,但不会真去,卖货全靠一张嘴,指望先生是不行的。不过有次摆露天台我去了,听说免费大家都去了,人山人海,直接给我挤到房顶上;我往下一张望,当官的卖力的,连要饭的都来了。


站得高是爽,就是有点废脖子。晚上我回去,先生还没休息,问我:“好看吗?”


我说:“好看!”


我给先生讲当时的场景,模仿台上的动作,观众的反应也重现了。到最后我有些飘飘然,问先生:“我是不是也能演武旦?”


先生点头,我说:“今天看戏,我和那角儿对上眼了。他一直看我,我猜他是想问您怎么没去。”


先生说:“你去就行。”


但下次还是先生去的,不摆露台,我就只能看店。名角儿唱戏大家都去,没什么人光顾花店,好在对面的雇主有时会打雇工,街头偶尔蹿出来一个疯子大声吆喝,光是看着他们,一下午过得也飞快。


2.


花店是租的铺子,花都不种了,铺子肯定也不能再租。我和先生收拾一白天,下午叫了个车回家。先生叫我继续管账,刚拿到账本,那混混就来要钱了。


他拱手:“您好吗?”


他好像就会说这一句,真是有愧于他那副儒雅的打扮。先生从里屋出来,给他几个钱,他再拱拱手,就走了,背挺得笔直,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嗟来之食吃得这么硬气。


不过近来确实不好,想必混混也过得窘迫。这几日偷盗猖獗,雇主家刚遭了贼,丢了相当重要的东西,气得他连夜棒打雇工,鬼哭狼嚎吵得大家不得安宁。我起来时先生已经醒了,正站在窗边向下看;我也顺窗子往外瞧,亮灯的户不少,骂街的推搡的,连要饭的都在看热闹。


先生关了店,许是觉得不保险,连客也不见了。我陪他在家里,账上只出不入,很快就要见底。我每天把账本翻得哗哗响,想从字缝里抠出一点钱来,先生有时也在旁边和我一起翻。我惆怅地叹气:“以后靠什么营生呢?”


念叨地多,先生大概也惆怅了,合上本子进房间去。我以为他要问老爷借钱,结果他换了衣服出来,说是要带我上街转转。街上还是老样子,偶尔闪过几张陌生的面孔;退租的店铺招到了新老板,正进进出出忙着布置。我们从街头走到街尾,大家见了先生都打招呼,见了我也喊一声“来福”。先生和他们摆手,买了点用品,从剩下的钱里掏出几个,叫我舍给附近的乞丐。


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救济别人。我犹犹豫豫,磨蹭半天才走到对面,这帮要饭的不知多久没洗过澡,身上馊得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我捂着鼻子给他们发钱,其中一个抱着膀子坐在地上,走到他面前也不动弹,我以为他睡着了,凑近发现他是醒的。


我碰碰他:“给你钱。”


那要饭的抬头,我才注意他一只眼被眼屎糊住,另一只眼半睁半闭地耷拉着。他端起碗,我把钱放进去,半天没听到答话,我怀疑他根本就看不见。


我说:“这是我家先生给的。”


他这才说道:“谢大人。”不晓得哪里发出的声,听起来闷闷的。


我提醒他:“你的眼睛可以擦一擦了。”


他说:“太硬,擦不掉。”


再问就不答了。回去以后我给先生学这段,先生正在喝白水,原本他是喝茶的,好在他喝什么都不挑。他脾气顶好,我这样一直说,他也不嫌烦,任由我发着牢骚。最后我把茶碗一撂,说:“他便是这般反应了。”


先生点头,表示听完了。我过了嘴瘾,只觉口干舌燥,连喝了好几碗都不解渴。晚饭过后我和先生各自回房,不知怎的,特别疲惫,草草收拾一番便睡下了。半梦半醒间听到阵阵哀嚎,我似是被梦魇到,动弹不得,好一会才挣扎着起身,浑身大汗淋漓,胸前已是湿透。我喘口气,下床去窗边,先生果然醒了,剪影落在玻璃上;我望向窗外,却什么都看不到。我把窗子关好,重新躺回床上,心想这下坏了,明天一天都不能出门了。


3.


但先生不清楚我惊醒的事,第二天晌午还问我要不要去听戏。今天是阳月十九,戏班在南边摆台,免费请大家捧场。我们到的时候里外围得水泄不通,我往台上望了望,没找到那个唱戏好听的角儿。


我随手抓住一个检场的:“今儿的武旦怎么换人了?”


那人说:“跑了,说是欠了债,不知道躲哪去了。可惜了,唱那么好。”


我诧异:“名角儿也会欠债?”


那人听罢,立刻压低声音,神秘地说:“所以我怀疑啊,就是得罪权贵了,要不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我吓一跳:“没了?”


那人也吓一跳,连忙摆手:“是消息没了,不是人没了,这可不兴听岔啊!我也只是因为有几次当局的让他陪客他不干才这么觉得的,不然以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他又不是不知礼数的人,不至于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聊了一会,后面喊他去干活,我俩就分开了。走之前他再三叮嘱我千万别往外说,看得出来他一定憋了很久,不然不会对着我这个陌生人大谈特谈。没有名角儿的戏听起来总是差点什么,结束以后我沉浸在伤感之中,直到先生停下给乞丐施钱,我才反应过来雪已经下很大了。


这个时候乞丐也刚听完戏,好多都没回来,只有几个还在墙根下歪着。先生给他们钱,轮到那个看不见的乞丐,他还是老样子,坐在地上,眼睛耷拉着,一腿伸直一腿卷起,碗就放在双腿中间。先生过去,他不动,我碰碰他:“给你钱。”


他和上次一样,闷声说了句:“谢大人。”


我问他:“大家都去看戏,你怎么不去?”


他说:“挡住了。”


我问:“怎么不爬高一点?”


他说:“高处也有人。”


我看他光着脚,就问:“你鞋呢?”


他说:“丢了。”


我又问:“丢哪里了?”


他说:“丢旁边了。”


我抬头看向先生,雪花落在他的肩上,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他又掏出一些钱放进碗里,我说:“只有这么多了,省点花。”


雪越下越大,路上先生几度滑倒,我扶他起来,他变得好轻,身上沾满了泥泞的水渍。我说:“先生,天冷了,回去要尽早生火才是。” 


先生闭着眼,好半天才点点头。到家后我着手开始收拾,先生就在堂前坐着,手里拿着一张照片,那是先生念书时的同窗,他们彼此情投意合,可惜后来断了联系,只剩这唯一的一张合影,每逢先生拿起时,我就知道他是心情不好了。


最近确实人心惶惶,唯一不变的只有雇工痛苦的求饶。夜里先生依旧比我早醒,又或许他尚未入睡。第二天我开门清扫,报童喊着“号外号外”,听说是政府那边死了一个官员,先是离奇失踪,十几天后才在郊外找到,发现时已叫野狗吃掉大半个身子;又听说这人给日本人当走狗,死了也是活该。我一边听一边看,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尽相同。打扫完我进屋,先生依旧坐在堂前;我们裹紧外衣,只觉雪越下越大,天气冷得可怕。


4.


天太冷的后果就是容易生病。先生白天出门,我本来要跟去,被他叫住了,让我在家好好对账,只带了管家一起,直到傍晚才回来。夜里我被他的干呕声惊醒,才发现他已病到呕血。他这几日借口说胃口不好想喝白水,实际已到了吃不下饭的地步。


我又心惊又心疼,披件衣服就去药店。此时夜还深着,郎中被我从睡梦中揪起来,怨声载道地帮我抓药。回来时却见家门紧闭,门口站了几个人,我摸不清情况,只见他们持枪冲外,赶忙先藏了起来。没一会门开了,管家送出来一个光头,那光头前脚还冲屋里笑,后脚就骂了一句:“他妈了个巴子!”


他招手,一人上前,他问:“另一个呢?” 


那人说:“给他主子买药去了,我们的人在盯,没发现联络人。”


我吓一跳,环顾四周,顿时感觉到处都是看不见的眼睛。我听到光头“哼”了一声,说:“那就一起抓了。”


说完就走了,那一排人也跟着撤了。我等了半天,见他们没杀回马枪,连滚带爬冲回家里,顾不上给先生冲药,直接跑去他房间说道:“先生,日本人要来了,我们快跑吧!”


先生躺在床上,他已经没力气了,只是重复我的话:“跑吧。”


我把先生背下楼,正门走容易被看到,我就往后院去。先生拍拍我,叫我把他放在堂前,他没力气了,但还是笔直地站着。


他说:“来富,你跑吧。”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事情走到这一步,已是最坏的结局了。管家接过先生,也催促我快点跑。我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今晚天气不好,乌云沉沉地压下来,到处都是昏暗一片,唯有我们相望的眼里闪着盈盈的光。


日本人很快来了,进门劈头盖脸地问:“名单在哪!”


先生说:“不知道。”管家也说:“不知道。”


再问就不说了,先生本就不爱说话,日本人也是知道的。他们把他俩绑起来,扒光了搜身,再把地皮都掀开,能找的全找,能装的全装。先生和管家靠在一起,他们就那样看着。差不多五分钟,一个在二楼搜查的鬼子冲下来喊:“照片!照片不见了!”


照片在我这,外面都是人,我不敢跑,只能紧急躲进密道。但是眼看鬼子就要搜到这,我正左右为难,突然从身后冲出一个人,扒了我的衣裤,又拽掉我的鞋,一股脑套在自己身上。这人身上泛着馊味,眼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耷拉。我悲恸,但不敢大声,只能低低地喊他:


“……方叔!”


他咧嘴笑:“你还记得我,不错,你和你父亲一样,记性都好。”


我说:“你两天没见,原来是在这里。”


他很快套完,又将我换身行头,说:“是,我们一早就这般计划了。你且先躲着,一会听到枪响,就抓紧出去往东跑,别回头,一直往东跑,那里有人接应你。”


我控制不住地哭:“迅叔死了,他们杀了他,戳瞎他的眼睛,挖掉他的肠子,还叫野狗啃食他的尸体。他传递了情报,是为国捐躯;可大家不知道,只知道他死了大快人心。我气不过,但我什么都不能做。”


方叔说:“你迅叔不会怪他们的。”


我知道,我只是伤心,我知道黎明前的夜是最暗的,我只是觉得老天太不公平。我想到上次听戏,我在小巷口遇到那名角儿,夜里下了很大的雨,雨滴打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们擦肩而过,我只来得及喊一声“吴叔”。他其实听到了,但没有回头,抬手挥了两下,便往风雨中去了。我当时只觉阵阵难受,但还是忍住了;第二天一早我服侍先生起床,见他双目通红、鬓角濡湿,便知往后都没戏可听了。


方叔说:“你晓得你先生只是图方便才说我们是同窗,其实几人中只有我和你吴叔才是他的校友。你迅叔当年和吴叔合租,所以来往得早些;剩下都是巴黎和会后才结识的。念书时我曾戏言‘以后找不到活干就要饭’,你方才叔接话说‘那我就到处流窜’,四一二后我们便按照当年说的做了;刘皓和白言飞念书时就观念不同,到现在关系也不好,我们当时差一条联络线,他俩就商量来个苦肉计。有时候我听你白叔哭嚎都想笑,哈哈,也就你皓叔下得去这个手了。”


他问:“你又是何时知晓这事的?”


我擦干眼泪:“宋叔临行前来找过先生,那时他剃发修行,我一直以为他出家了。他找先生告别,先生送他到城西;没过多久沪淞会战爆发,我便知道他是去救人了。”


方叔说:“他剃发是因为我们笑话他老是找不到女朋友。”


我说:“你们不也都光棍一个?”


他笑:“那不一样,我们是没找。”


我知道他说得是真的,因他此刻目光炯炯,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二十年前他们还是英姿勃发的大好儿郎,二十年后他们选择撑起民族的脊梁。


我问他:“我们还能再见吗?”


他说:“总会再见一面的。”


头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推我至出口,说:“不必为一时的分离感到痛苦。你若成作家,便将我们写进书里;若成歌者,便谱进曲中。你若想为李迅鸣冤,便告诉世人,我们做正义的事,我们为革命流红色的血,我们绝不怕死。中国会好的,人民也会好的;这一刻没好,下一刻便好了。”


说完便往入口去了,一个鬼子正在掀盖子,被他冲出来一头顶翻。我听到外面声音嘈杂,有人下令喊开枪。我忍着泪,从出口跑出去,那的人都被引到入口去了。我看到白叔在不远处等着,我快步跑过去,问:“皓叔呢?”


他顿了一下,说:“白天碰到鬼子,打了一架,没了。”


我问:“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他说:“送你到路口后便返回,外面只剩我了,如果他们追上来,我要想办法拦住。”


我眼下已是难受至极,他却说:“该讲的你方叔都讲了,没必要在此刻多愁善感。你父亲当年为掩护我们而死,如今我们也要这般掩护你。等到了下面见着你父亲,便可以和他交代:你已经到了能够承担家国责任的年纪了。你父子都应该高兴才是。”


到了路口,他停下,叫我继续往东跑。我说不出道别的话,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他的背影。我们走向了相反的路,为的是却共同的目标。我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巨响,我这才晓得先生白天去做了什么。我转过身,眼泪源源不断流出来,热浪席卷着罪恶的人,我看到火舌爬上房顶,有人在大火中挣扎求生,有人在烈焰中从容赴死。我不敢停下脚步,我的眼泪要流干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流这么多眼泪了。


我在天亮前抵达目的地,成功将名单交还给组织。上面问我,其他人呢?我说没了,都没了。他们又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李来富,富裕的富;我父亲叫李城深,城春草木深。


他们愣了下,有人站出来问我:“你是李城深的儿子?”


我说是,对方哭起来:“当年就是城深同志掩护的我。”


我说,我知道,说完也哭了。我和他握手,贴面,像家人一样拥抱。这里有比我还小的孩子,大家的脸上都是无畏的神色。现在是1941年12月9日,此时天已经大亮,民国政府刚刚正式对日宣战。我收到这条消息,在刺骨的寒风中擦干眼泪,这是我第无数次擦干眼泪,我也同无数人一样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5.


1949年新中国成立,我请辞了党内职务,一路南下回到上海。当年的铺子还在,已经被战火冲击得不成样子,我和原房主过了合同,以后这里就是我的产业。我计划在一楼开书店,二楼开琴行,再雇几个琴师教课;我什么都不会,就在前台对账,看大家进进出出。我喜欢人来人往,因为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气,到了这种时候,有生气就是最好的事。


我简单掸了下尘土,在二楼的窗边坐下。我从箱子里翻出照片,是先生临别前交予我的。照片上我父亲模样俊秀,身形笔直,母亲也英姿飒爽,不输男儿郎;但这当中还属先生最最好看。那时大家朝气蓬勃,容光焕发,青年才俊齐聚一堂。我把照片举起来,伸出窗外,他们的眼睛炯炯有神,一眨不眨地望着这片受伤的土地。


有小孩看到我,问:“你在做什么呀?”


我说:“晒太阳喽!”


我举了一会,感觉累了,就把照片放回相框里。我给先生写信,告诉他我与母亲重逢了。一二八事变后我母亲接到抗日密电,遂诈死将我托付给先生;路上意外与宋叔相遇,此时宋叔已加入僧僧侣救援队。1938年宋叔被捕牺牲,我母亲为他祭了一束花,后北上前往沈阳。1945年日本投降,我奉命潜入国民政府,在那我遇到了她。我们母子已有十余年未见,却在那瞬间同时认出对方;我们相互凝望,不敢多言,唯有热泪盈眶。1949年4月,她因游击期间落下病根离世;离世后第八天,内战结束。


我写道:我很遗憾未能与母亲正式相认,但我不后悔这样做,革命走到这一步,万不可因儿女情长失了分寸。且我与母亲互通心意,临终前我亦守在其床前。我们提起她走后之事,我讲我当时懵懂,不晓得何为磕头,您在我脑门拍三下,便算是我磕过了。往后的日子我每每拍脑门,都会想到当年您紧紧抱着我,红着眼眶,手握成拳,任由泪水落在我的肩头。


信的最后我交代:我已与大周、方才两位叔叔会合,他二人于1941年冬被捕,1942年春释放,自那后便一直为宣传共产主义而奔走。我们互相诉说了这些年的经历,皆是长吁短叹;并约好事情办妥后即一同返回上海。怎奈天有不测风云,解放前夕大周叔因民主人士身份遭国民党特务杀害;方才叔则在前往北平的路上突发恶疾,没能赶上第二天的开国大典。


写完后我去院里找了个花盆,把信放花盆里烧了。楼下的小孩玩累了,回家吃饭,我辗转一天,也是有些乏了,衣服没脱地倒头就睡。今天天气不好,一会晴一会阴,但泥土是清新的,未来也是光明的。日子终于回归它该有的平静,这一刻是多么难得。我想起方叔就义前说的话,我知道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中国要好起来了,人民也要好起来了,不在下一刻,就在这一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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