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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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吕泊远就是顺嘴一问，他当然看得出来周泽楷是在配合孙翔。不过听吴启这么一讲，他也乐呵呵地跟着瞧热闹，一边瞧一边还点评道：“你别说，他俩还真挺配。”

吴启正费力录着像，杜明软骨头一样地压过来，他另一只手拿着冰棒腾不开，干脆一抬胳膊把人揽进怀里靠着，正好可以把手机放他头顶上。吴启这一动，吕泊远才发现最爱看戏的杜明居然一直没发表言论，顿时兴趣大涨地问道：“小明这是吓傻了吗？”

杜明倒没吓傻，他只是被一个事实打击到了。早在孙翔第一次说出“眼睛像洒了星星”时，他就感觉这话听着特耳熟，但一时还想不起来为什么耳熟，等到孙翔和周泽楷捧哏似的一唱一和了，他才像被雷劈了一样猛地反应过来——这句话，不正是他前一阵整理出来的一百句表白里的第三句吗。

“你的眼睛好像洒了星星”，听起来其实挺普通，类似的还有什么“你的眉毛好像挂了月牙啊”“你的脸颊好像染了彩霞啊”，放小学生那里也就当个排比句用用吧。但就是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句话，为什么之前一直听不到，却在他刚整理完没多久就听到了呢？

想明白这点，杜明顿时冷汗涔涔、窘得要命，他意识到这不是巧合，自己人性深处的那点小秘密已经被发现了。

不过好在发现的人是队长，杜明在尴尬的同时也暗自庆幸，以队长的性格，肯定不会笑话他也不会到处宣扬，这事要是反过来换成孙翔，别说保密了，做梦都得乐醒。

杜明庆幸完又有点想不通，队长心思这么缜密，不可能不知道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既然知道，他又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为什么还会对孙翔说呢？

杜明这边绞尽脑汁想要弄个清楚，那边的孙翔可不给他明白的时间，浑身上下夸了个遍后满意地看过来，哥们义气地揽着周泽楷，对杜明比划一个挑衅的手势。

杜明沉浸在队长可能对孙翔有想法的想法中，这个动作在他看来无疑是宣示主权的象征。他心事重重地刚想说话，一直背对着他们的江波涛突然转过来，抬手把一个头饰戴在孙翔的脑袋上。

孙翔正耀武扬威地和杜明显摆，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他诧异地扭过头，正好看到方明华给周泽楷戴上一对闪着光的熊耳朵。

孙翔：“……”

他摸摸自己脑袋上的同款头饰，怀疑副队拿他当小孩子，正有点不爽地想要摘掉，江波涛制止他：“大家都有，一人一份，戴着玩玩呗。”

孙翔一看周围，可不是大家都有，连正在变回人形的杜明都被吕泊远按着戴了一对猫耳朵。虽然不是很懂这个品味，但他还是听话地点点头，然后问道：“为什么只有我和队长的是熊啊？”

“因为你们两个最高。”

这话就说到他心坎上了，孙翔抬手美滋滋地又摸了两下：“那再买几个吧，可以换着戴。”

江波涛笑着答应，没告诉他不仅只有他俩的是熊耳朵，也只有他俩的耳朵是闪着光的，一个蓝色一个紫色，是自己和方明华挑了半天选出来的。

江波涛不说，其他人就更不会说了，杜明倒是有可能说，但他现在才缓过劲来，还没意识到这点。大家心照不宣地换摊子接着挑，挑的东西都是以这两人为中心，其他人当陪衬，大有“农村包围城市”的感觉。

轮回两座大山就这么顶着一脑袋花花绿绿的东西在攒动的人群中穿来穿去，周泽楷是无差别配合，孙翔则是完全被唬住了，一到地方自己就先选起来，回头看到周泽楷这么高颜值的人戴上这种东西也显得土了吧唧的，他一边哈哈乐着，一边随手拿起一个吊着挂坠的小发圈：“来来来，队长，我给你扎头发！”

周泽楷依旧好脾气地任由摆弄，孙翔三下五除二地给他扎了个小辫，然后摆正脸上下打量着说道：“不错不错！我这手艺绝对没问题！”

周泽楷戴着口罩，鼻子嘴巴都遮住，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被孙翔捧着脸，听他这么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视线，脸上也露出害羞的表情。

可是孙翔没看见，他看见的只有周泽楷浓密的睫毛唰地落下去，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说道：“别看下面啊，看我看我！”

周泽楷被迫扬起脸，孙翔把他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突然凑近了盯着看。他吓一跳，正有些不知所措，就听孙翔惊讶地说道：“我去，你这眼睛比昨天的还好看啊！”

“……”

这回连吕泊远都背过去假装没听见了，江波涛和方明华早在孙翔拿起发圈的时候就撤到了一边，杜明变回人形失败，吴启倒是没啥大反应，但明显摇晃了的镜头却暴露了他内心按捺不住的兴奋。

周泽楷彻底愣住。

他从小就腼腆，周围人也都体贴地不去说那些会让他紧张的话；后来玩起荣耀，因为技术好以及战队的问题，也经常被人夸奖或辱骂，他都是真心实意地感谢或是心平气和地一笑而过，再就不会有过多的反应了。像他这种总是处于视线中央的人，即使不擅长，也早就习惯了怎样去面对。

从来没有人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周泽楷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对他来说，赞美可能是世上最廉价的东西了，但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更多。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孙翔起身又蹲下，蹲下又起身，不停地给自己戴上稀奇古怪的东西。直到被江波涛碰了一下，他才回过神，发现大家已经走出挺远了，正回身朝这边挥手。

“队长！副队！快点啊！”

周泽楷接过递到手边的小袋子，里面全是孙翔选出来的各式各样的小玩意。他沉默地听着前面传来的欢笑声，快步跟上去，不是很明亮的灯光打在身上，他悄悄地，把自己不为人知的心思藏了起来。

几个大男生逛夜市本来就是为了消食，玩玩买买只是顺便，现在食消得差不多了，再逛也没什么意思了，大家就商量直接去电影院候着。等到了门口，马上就要进去的时候，走在最后的吕泊远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吴启在他身边，见状也跟着停下来：“怎么了？”

吕泊远看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吴启心里奇怪，但也没多问，拿了票后又去买了根冰棒吃。正咬着欢呢，就见孙翔和已经恢复元气的杜明一边拌着嘴一边从厕所出来。

“你拉屎臭！”

“你拉屎不臭？！”

“我拉屎没你臭！”

“你拉屎最臭！”

“你拉屎第一臭！苍蝇都不飞你的屎上！”

“你拉屎世上无敌臭！苍蝇一吃你的屎就死了！”

“你拉的屎不仅臭！还很恶心！”杜明装模作样地捂住鼻子，“和吴启刚才吃的那根可乐冰棒一样！哇受不了！”

孙翔刚要反击，突然身旁感觉一阵风，有人在他说话之前就冲了过去。吴启冷着脸逼近杜明，捏住他的下巴把冰棒塞进嘴里：“来来来，尝尝你口中的恶心是什么味道的！”

“……”

杜明被压制住，战斗随即结束，孙翔朝他做了个鬼脸，转头看到周泽楷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桶装爆米花，一粒一粒地送到嘴里。半长的碎发散在额前，扫过他秀气眉毛，头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摘掉，他又是和平常一样低调帅气的枪王。

这人真是，吃个东西也这么好看。孙翔心里不平衡，磨磨蹭蹭地凑上前，直到对方疑惑地看过来，才咳了一声说道：“那什么……分我点呗。”

周泽楷点点头，举起桶，示意他把手伸出来，孙翔立刻蹲下身去接着。一旁的杜明被吴启完爆后，本来还有点埋怨，现在看他跟个要饭的一样缩在队长脚边，顿时就生出许多优越感，叼着冰棒含糊地笑着：“孙翔你好像条狗啊哈哈哈……”

周泽楷看着孙翔，确实有点像大型犬，忍不住也扬起嘴角。孙翔刚把左手的爆米花塞进嘴里，闻声一抬头，就看到周泽楷正对着自己笑，他莫名呼吸一滞，心想这可真不是人能长的脸，急忙低下头把右手的也塞进嘴里。

周泽楷被孙翔这么一瞧，还以为他不高兴了，赶紧收起笑容。看到孙翔已经吃完了却不接着问自己要，心中更加确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把爆米花桶整个塞进他怀里。

孙翔哪里清楚这些，周泽楷这么一塞都把他给塞地上了。他抱着从天而降的桶，看看爆米花，又看看周泽楷，愣愣地问：“这是……都给我啦？”

周泽楷点点头，顿了一下，说道：“我不是笑你。”

“啊？”

“你刚刚蹲着，”周泽楷比划出一个高度，“很可爱。”

“……”

看着面前这张漂亮的脸上露出来的认真表情，孙翔突然明白了点，为什么他赞美周泽楷眼睛像洒了星星时，对方会有那种迷茫又羞涩的反应。现在反过来换他被赞美，赞美的话还只有三个字，孙翔就感觉整个人就像不是自己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周泽楷会觉得自己可爱，他不懂，却又抑制不住心脏的跳动。

好像……被暴击了。

孙翔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对着一张男人的脸都能想入非非。他虽然没开过荤，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居然就这么被一个笑容给迷惑了。

靠，说出去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为了不被发现这种奇怪的想法，孙翔掩饰般的捧着桶猛劲狂吃。周泽楷看他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觉得应该是不生气了，就也跟着高兴起来，又露出刚才那个看大型犬似的笑容。

而一旁，明明是为了嘲笑才这么说的始作俑者杜明，在经历秘密被发现的冲击后，又一次被这两人神似情侣相处模式的互动震惊到了。他现在百分百确定队长对孙翔有想法，看孙翔的样子应该还没察觉到。杜明心里一阵激动，觉得自己无意间找到了盟军，还是个强大又可靠的盟军，拥有一大批后援团的盟军。

天降队友，杜明的追爱之路似乎一下子宽广了许多。进到影厅里后，他死活把吕泊远挤走，坐在了周泽楷旁边，刚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凑近了说：“队长，问你点事呗。”

周泽楷愣了下，点点头，配合地偏了偏身子。

“就是那个，”杜明其实也不知道要问什么，只是想借机拉关系。他搓搓手，随便扯了个话题问道：“你觉得看鬼片能培养出感情吗？”

周泽楷没想到是这种问题，他倒是知道杜明喜欢唐柔，听说这个妹子挺有个性的，不像是会怕鬼怪的人。但毕竟是女孩子，他又不了解人家，不能随便乱说，只好摇摇头，想了想，又鼓励道：“加油。”

杜明一看他摇头，以为是不能，本来还挺疑惑的，听到这句“加油”后就明白了。他当然不可能带着女神来看鬼片，他现在是暗恋，人家女神连他是谁都不一定记得，刚才一瞬间想到这个问题，只是为了解一下周泽楷在这方面的想法。看样子即使不能培养出感情，队长也要努力培养出感情了。

杜明分析完，突然就有点嫉妒起孙翔来，看到他正隔着方明华和吴启聊得吐沫横飞的，忍不住扁了扁嘴，小声酸道：“孙翔命真好啊。”

周泽楷不知道杜明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句话，但既然是在聊天，不管杜明说什么，他都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杜明本来就是发泄一下，没想到队长会这么刺激他，心里更加难受，转头和被自己挤走的吕泊远说道：“换回来吧，我不想坐这了。”

“……”

结果最后也没换回来，吕泊远表明自己不是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杜明正要吹胡子瞪眼，一旁的江波涛笑着插话说：“那和我换吧，我想坐里面。”

江波涛刚一坐下，就十分自然地靠向了周泽楷。说“靠向”也不完全对，他只是把水放在两人中间，胳膊搭着扶手，身子微微倾了倾，感觉像是靠过去了，其实并没有多近。再加上周泽楷早在他换位子的时候就往旁边让了让，所以从动作上来看是他靠向周泽楷，但从距离上来看，其实是周泽楷靠向了孙翔。

坐稳后没一会影厅的灯就灭了，荧幕上颤巍巍地浮现出一行血字，是很标准的恐怖片开头。午夜场的观众基本都是成双成对来的，他们几个单身狗拉着横排坐在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前面初中生打扮的女孩子倒进身旁男孩子的怀中，不由得从心底发出一声苍凉的悲鸣。

不过这其中显然不包括方明华。作为联盟少有的已婚人士，方明华虽然也干过带女朋友看鬼片增进感情的事，但毕竟都过去许久了，女朋友早已变成媳妇，他再来看鬼片的想法就单纯多了。等画面跳转，马上要到第一个恐怖点时，方明华正看着起劲，突然感觉肩膀被碰了一下，他心里咯噔一动，扭头看去，发现孙翔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身处电影院这么优越的睡眠氛围中，对于孙翔这种两天没休息好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做梦的天堂，开演没几分钟，他就一个放松直接昏过去了。方明华也明白怎么回事，心跳平稳了后，听到耳边响起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孙翔这是睡沉了，才悄悄抬起手，轻轻把他推到另一边，然后翘起手指掐住衣角，把他盖着的外套给拽下来，自己则是眯着眼睛靠在了椅背上。

周泽楷本来正在认真地看着电影，方明华这套动作一气呵成，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孙翔倒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结果发现只是睡着了，连衣服都睡掉地上了。周泽楷被他这么靠着，没办法弯腰，想叫方明华帮忙，但对方好像也睡了。电影院为了效果逼真特意放了冷气，他看着孙翔露在外面的手臂，想了半天，稍微把孙翔的脸抬起一点，迅速脱了外套盖在两人身上，再往孙翔那边贴了贴，防止热气散掉。皮肤之间毫无阻隔的接触让他有些不习惯，但不习惯的同时，却又生出一些其他感觉。

周泽楷不敢细想这些感觉究竟是什么，衣服盖好后他就迅速转移注意力想回到影片中去，但脑子浑浑噩噩的，根本集中不起来。这时镜头突然跳转到一个吓人的画面，他没防备，吓了一跳，一个激灵胡乱抓住了什么。

“……”

感觉到孙翔不舒服地动了下，周泽楷尴尬地松开手。今天晚上出了太多状况，弄得他现在乱糟糟的，也没心思再看下去了，只能从口袋里摸出耳机戴上，努力平静下来。结果平静来平静去，反倒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孙翔这一觉虽然睡得不长，但是乏可没少解。等他慢悠悠地醒过来，发现自己正靠在周泽楷的肩膀上，盖着对方的衣服，周泽楷则反过来抵着他的脑袋，和他偎在一起。

“……”

孙翔条件反射般的抽出身子，周泽楷失去支撑猛地惊醒，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孙翔率先转过身，心虚地嘀咕道：“怎么还没演完啊……”

他从头睡到尾，自然不知道主线故事已经过得差不多了。方明华全程跟下来，看到现在基本也能猜到后面的剧情，听孙翔这么说，就把捧着的外套递过去：“马上就结尾了，你要是不想看咱们就走吧。”

孙翔接过衣服，环顾四周，江波涛和吕泊远正望向这边，杜明玩着手机，吴启的位子空着，剩一个周泽楷……他没敢看。

孙翔摆摆手，靠进座位里：“不用不用，我就说说，我以为我睡了挺长时间呢。”

方明华就坐好接着看，其他人也都继续各干各的。孙翔犹豫了半天，往旁边凑了凑，小声说道：“队长，刚才……谢了啊。”

周泽楷“嗯”了一声，听不出来是什么语气。孙翔其实一直憋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一去想和周泽楷有关的事就难受，但要是不去想，他心里就酸酸涨涨的，更难受了。

孙翔直觉不妙，自己这反应，不正和小说里那些春心荡漾的男女主一个样吗？周泽楷到底有什么好，居然把他搞得抓心挠肝的。孙翔不服气，凶巴巴地转向周泽楷，又马上凶巴巴地转回来。

哼，长得是挺好看的。

但是光好看没用，孙翔不是那么肤浅的人，要长相他也有，他不仅有长相，还有个头，还有技术，还有——

呃，没有了。

孙翔这么一对比才发现，排除这三点，他和周泽楷在其他方面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不管是人气还是人缘还是性格，他都比不过。孙翔不得不承认，周泽楷这个人除了不爱说话之外，真就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了，而正因为他太好了，就连不爱说话也变成了一种独有的优点。

孙翔第一次为荣耀以外的事犯愁，刚才那一瞬间他都生出了“配不上周泽楷”的念头，不过念头一出来就把自己吓一跳。

什么玩意？他配不上周泽楷？

他孙翔好歹也是一出道就获当赛季最佳新人，如今是轮回战队的主力，持有神级账号卡”一叶之秋”，坐拥粉丝无数，和周泽楷放一块，都是要相貌有相貌要个头有个头要技术有技术，怎么就配不上了！

他配得上！必须配得上！

抱着这种想法，孙翔自电影院出来后就一直紧跟着走在周泽楷身边。其他人当然不会和他抢，不过看到他那张拉得老长老长的脸，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又怎么惹着这位祖宗了。

周泽楷倒是没什么，谁走旁边都一样。等进了轮回大楼，大家互相告别正准备分开，一直摆弄手机的杜明突然大叫出声。

“不好了队长！你和孙翔上热搜了！”

Tbc.